“先生?先生?”我身后的女仆看着我慢慢走近那面照片墙,便试探性地叫了我两声。
我没有回答她,那种情况下我脑子几乎是懵掉的,只觉得周围嗡嗡地很吵,根本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。
这时候我心里只有一个想法,就是确认答案。
什么答案?
照片。
那面墙上的照片。其中一幅,里面的人实在太过眼熟。
最终,我的脚步停在那面墙前,仔细地端详着那副照片。
女仆已经跟在我旁边,看我看得一脸入迷,便贴心地跟我说道:“先生原来在看照片啊,这些照片都是小姐和家里人的照片。”
家里人?
我颤抖着伸出手指着我一直盯着的那张照片。
“这也是她的家里人?”
女仆看着我指的位置,愣了片刻,然后微笑着回复道:“有些照片里可能会有亲朋好友的出现也是正常的。”
“那这个女人是……”我侧过头继续问女仆,只是还没说完话,就被另一个声音打断。
“双仪。”云盼兮踩着高跟鞋,翩然自若地走了过来,大方而又端庄。
我不由自主地朝她看过去,指着照片的手也慢慢垂了下来。
“怎么你上个洗手间去了那么久?我还以为你迷路了呢。”云盼兮打趣着说道。
“云小姐,你来得正好,我刚想问你呢,这个人……是谁啊?”我一边看向云盼兮,一边重新伸出了手指着照片。
那是一张非常普通的照片,一个青年男子搂着一个非常漂亮的长发女人,他们坐在公园的长椅上,背后是温暖而又泛黄的阳关,脚边是深秋落下的干燥枯叶,那叶子的边缘都因为缺水而紧紧地向里蜷缩在一起,如同用过的废纸一样。女人笑得很开心,她穿着一身淡蓝色的针织衫,外面披着枣红色的围巾,女人的肚子已经微微隆起,看样子像是怀孕了一样,男子宽大的手掌搭在女人隆起的肚子上,笑得像个傻子一样,但是不难看出他脸上洋溢着的幸福。
这是一张多么和谐美丽的照片,光是看着都能让人感觉到寒冷深秋的一片暖意。
如果照片上的人还在的话。
“这是我父亲的前妻,啊,你不知道,我以前是单亲家庭,现在的父亲是我的继父,但是他对我很好,很疼爱我,和亲生父亲没有区别。”云盼兮笑着解释道:“本来这张照片是不应该摆在这里的,但是我母亲觉得应该尊重我的父亲,所以就摆在这里了。”
我喃喃问道:“那,你的继父很爱他的前妻吧?”
云盼兮思索了一会儿,点点头,“对,这张照片以前他一直夹在喜欢的书里,没事就拿出来看一看。”
“既然他那么爱自己的前妻,那为什么又要离婚呢?”我继续反问。
“因为……因为他的妻子难产过世了,他很伤心,后来才遇见我的母亲,两个人日久生情便在一起了。”云盼兮回答道,“怎么,你对我的家事很感兴趣?”她说这话的时候眼角眉梢都是小得意。
我刚想解释,便听见大门被打开又关上的声音。
“老爷夫人,你们回来了。”门口的女仆的声音传了进来,不太大声,但是很清楚。
云盼兮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说道:“我爸妈回来了,我来介绍你们认识一下。”
说着她便拉着我往客厅走去,她脸上是一脸的尴尬难为情,但我总觉得她又有几分奸计得逞的味道。
“爸妈。”她走到客厅看见佘牡丹和她的丈夫,便开口叫道。
“盼兮啊,这次的聚会简直太糟糕了,我跟你说……”佘牡丹放下包包,正要说话,突然看见了云盼兮身后的我,愣了一秒,便说道:“哟,这是家里来客人了?”
云盼兮微微低下头,咬着嘴唇说道:“爸妈,这就是我跟你们说过的,华双仪,就是上次救我的那个阴阳师。”
她都那么介绍我了,我也不好站在那跟木头似的不出声,于是跨上前一步,礼貌地问候了一句:“伯父伯母好。”
云盼兮的继父走上前来打量了我几眼,四五十岁的年龄,穿着西服,头发梳的一丝不苟,看着不怒自威,“鄙人云建明,幸会幸会。你就是救我女儿的人?非常感谢你啊。”他的声音也是声若洪钟,十分有威严感。
我点点头,“哪里哪里。”
云盼兮看见我和她父亲相处的还不错,似乎很高兴,在一旁说道:“双仪,我爸爸是画国画的,有些地方可能很古板,我和我妈经常取笑他文绉绉的,你别介意啊。”
“怎么会,伯父如此有才华,我怎么会介意呢?”我仔细看着云建明,“既然伯父是画国画的,那可否让我瞻仰一下伯父的真迹呢?我也好膜拜一下大师的画技。”
其实我根本不想看那些国画,我之所以那么做,是想制造我和云建明单独相处的机会,至于原因,当然是和那张照片有关系。
云建明身为国画艺术家,造诣颇深,男人嘛,本来就喜欢听别人奉承膜拜的话,大师也不例外,我吹捧地这两句果然让云建明很开心,嚷嚷着要带我去他的书房看看。云盼兮想阻拦却被佘牡丹给制止了,佘牡丹拉过她,在云盼兮耳边低声说了几句,云盼兮便点点头不再问了。
云建明把我带到了二楼他的书房,一路走过来的华丽装饰我已经见怪不怪,二楼和一楼不一样,可能是因为这一层主要是云建明的活动区域,所以比起一楼的欧式华丽,二楼则是中式的复古结构,随处可见的红木桌椅,古朴大气,永生花做的梅花插了一截在白色的细口瓶子里,摆放在走廊的右边,看着格外的别致。
好不容易来到了云建明的书房,他自己打开门,面前是一张巨大的书桌,看样子好像是紫檀木的,旁边有几个高高的书架,那是用梨花木特制成的,有一股淡淡的香味,很好辨认。白色的墙上挂着一幅万马奔腾的长卷图大气雄伟,看着让人感觉眼界都开阔了。
“这幅万马奔腾画的如何?也是我亲自画的,我这书房刚装修的时候我总觉得墙面白白的太空,不好看,便想找人挂点儿东西上去,怎奈左挑右挑都不满意,最后只能是我亲自动手了……”
面对云建明的夸夸而谈,我整个人都无动于衷,只是掏出了那张照片,刚才云盼兮拉着我时,我特地摘下来的,眼疾手快也没有别人看见。
“云先生,这上面,是您吗?”我低着头,把相框递给他。
云建明皱着眉头一脸疑问地接了过去,看了看,又抬头看看我,脸上明显有些怒意,“这是你从哪拿来的?谁允许你乱动我家里的东西的!”
“云先生,请你先回答我的问题,这上面是您吗?”我的声音听上去很低沉,而且没有那么恭敬。
云建明有些莫名其妙,直接指着大门吼道:“你给我滚出去!”
在他这一声吼叫下,我终于抬起头,红着眼睛,一字一句说道:“滚出去?十八年前,你抛妻弃子,现在又让我滚出去?”
云建明听到我说的话,突然脸上表情变了,身体都在颤抖,“你……你是谁?你到底是谁?”
我慢慢开口,轻声说道:“没错,那照片上就是我的母亲杨芯慧,而你,就是我的生父。”
云建明听完我这一席话仿佛被雷劈中一样,整个身子都僵直了,好半天才反应过来,看了看手里的相框,又看了看我的脸,泪水模糊了眼眶,“你是……你就是……”
我点点头。
云建明吸了吸鼻子,抹了一把泪,突然又说道:“但是不对啊,当时芯慧已经死了啊,我没有抛妻弃子。”
“当时我妈是处于假死状态,你们就把她下葬了,她苏醒过来后拼尽全力在坟墓里生下的我,因为母性,她不忍离去,便化身女鬼从镇上买牛奶来哺育我,直到我师父经过杨柳镇,被人请去查看,才发现了我,我也就随了师傅姓华。”我解释道,“师傅说我是坟墓里出生的活人,有半阴半阳之躯,是修道的好材料,便收了我做徒弟。”
“原来如此,原来如此!”云建明老泪纵横,“这十八年,你为什么不来找我?你可知道我有多么思念你们母子?我每天做梦都能梦见芯慧,梦见她抱着孩子,对我哭,哭得我心肝都要断了!”
看着他这副模样,我也感觉眼角有些湿湿的,“什么都别说了,我母亲已经去世多年,我曾经试图找过,但是除了我母亲的相片什么也没有找到,也正因为我见过我母亲的相片,所以才能一眼认出她。为什么?为什么你当初就不能等等再下葬?”
云建明拍了拍胸口,“我也是没想到啊,当年出了事以后,我整天疯疯癫癫,好不容易离开了杨柳镇这个伤心的地方,又出了车祸差点就死了,好在有个好心的女士救了我。”
我反问道:“是云盼兮的母亲,对吗?”
云建明犹豫了一下,然后重重地点头,
我正要继续说下去,突然一道影子越到我面前,眼角最后捕捉到的,是那一抹青灰色。